魂眸

今日他比往常起得要更早些。

撑在客栈的窗边眺望了好半会景色，他才略带不舍地将目光移开。清风如韵，传入耳里的滴答雨声渐渐转小，再也遮掩不住朦胧清冷之下来自那河面的悠悠水声。

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，满意地看见天际已隐约的曦光——真是个好天气啊！

又如何能不好呢？毕竟今日可是……

他心底是按捺不住的兴奋，兴冲冲地半合木窗，摩拳擦掌地正准备开始好好干活，转过身才发现客栈大厅早无声无息站了一个大活人。

那人像是刚从外面回到客栈，正静静收着手中的油纸伞，整理好了，不紧不慢地理了理那琉璃蓝色的衣袖，直到都收拾妥帖了，方抬起头朝他一笑，他忙接了碗黄酒递过去，回忆着方才匆匆一瞥里眼生的面容，又好心地在酒里放了几块姜糖。

对方感激地笑了笑，将那暖身的酒液一点点灌入喉里。

对方的指间冷得出奇，小二缩了缩自个儿的手指，忍不住念叨：“客官得小心着凉啊。”

那人舒展开清俊的一双漩涡眉，他兀自感叹着，温润的面上竟泛起一丝略带天真满足的笑意：“江南的雨果真是柔中带有寒意呵。”

小二皱起眉：“先生既明这个理，又何必以身试验呢？”

对方笑，“心之所向，让兄台笑话了。”

小二长长地叹口气：“您若真是想看美景，客栈出门右拐有一处长廊，我们管他叫「烟雨」，不管您是想看雾中雨或是雨中雾，都可以在那一次看个够，长廊亦能挡雨，只要您莫叫那雾色勾了魂，也不会落得个手脚冰凉的下场。”

对方看着他认真地倾听着，就算听完他那言辞里附带揶揄面色也未有恼意，只是柔柔赞同着：“确实很美。”

小二讶然：“原来客官已去了这所在？”

对方面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：“大概……曾有人向我提过吧。”

小二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，挑起眉正欲追问，却被隐约传来的乐曲所吸引走注意力，他连忙跑到床边，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：“看来要开始了呢！”

站在他身后的人轻轻展开了手中的莲花折扇，缓缓地亦走向了窗边。

眼底好似又渐渐铺展开了那仿佛一笔笔水墨精心勾勒而成的美景，他将那一丝丝顺着廊檐口绵绵细雨看得分明，上一瞬明润莹透，下一瞬便消失在了如纱的雾中，耳边回响着的女声似真似幻，他明白，那是他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回忆。

彼时的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雨帘，淅淅沥沥的雨顺着他的掌好似直直窜竟了心底——他不由想，倘若揭开了这层帘，是否就能如愿看见那藏在他心底许久许久的人？

可到了最后，手却久久地僵硬在了半空中——如同过去无数梦境里他一次次的怯而退步。

因为他明白，他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名为生死的界限。

站在窗旁的店里小二兴奋得不得了：“客官可知今天是谁的成婚之日？”

他静默点头，轻轻呼出来自肺腑间的冰冷。

“这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啊……”发觉身旁始终未有回应，小二奇怪地偏转过头，却只看见对方双眸直直凝视着远方模糊的船影，手中持扇轻摇，却再也掩藏不住荡在眼底的万千情意。

小二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：“客、客官？”

“是在下失态了。”他坦然一笑，“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起在下的中馈，一时情难自禁。”

好端端的新娘成了你的中馈，若说看见样貌便罢，这隔得那么远你又能看见什么了？莫不是砸场子的？小二暗中腹诽也不够解气，挺直腰板毫不客气道：“相信您的中馈定给您留了其余可怀念之物，客官又何必要在他人身上寻您那中馈的影子？还望您对您妻子、对新娘多一分尊重。”

“你说的对，在下自罚一杯。”他拿起桌上酒壶，倒上一杯便干净利落地往喉里灌去，手中折扇微微上移，巧妙地掩住自己眼中所有情绪。

对方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自得潇洒，种种细节小二倒也明白眼前人乃重情之人，不由愧疚自己言辞是否太过激烈，只好木讷地又将目光投向河面。

“你说的没错。我的妻子给我留了他人再无法代替的珍宝。”回想起如今已能担负起成长里所有磨练的青年背影，他笑着低声道：“那是我唯一的宝物。”

许是那人神色落寞之中又带欣慰，小二一时哑口无言，只好生硬地问：“您还看这婚礼吗？我把我这位置让您？”

他身形未动，只是轻轻问： “新娘可是那江南第一才女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她看上去……幸福吗？”

“自然。”

他收起折扇，静静眺望。

练武之人视力绝佳，所以他清晰地看见了那女子乌黑的明眸，姣好的容貌，那是完整的她，是活着的她。

他的眼底还匆匆掠过了那熟悉的莲冠，他看见那人珍而重之地将她的手纳入了掌心。

于是他向那远处举起一杯斟满的烈酒，笑着敬上于他而言是奢望的所有祝福。

……

“喂！再过一会客人们就来了，你不干活还发什么呆呢！？”

“您刚刚看见有人消失了吗……”

“你是还没睡醒呢！？”

“就、就是那位叫什么解什么的……啊，对，就是那位有生之莲解锋镝！”

“有生之莲解锋镝……有生之年皆心系于弭平烽火狼烟？哈，这世上怎有这么傻的人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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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平行世界。

解锋镝为原剧素还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