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俏砚】烦
01
真烦。
砚寒清一步步将那人领向自家的小木屋。仿佛能预见满是麻烦的未来，此时此刻他心里全是将将要溢出来的叹息声。
“唉…”嗯，藏都藏不住了。
“先生？”那人言语温柔，跟在自己的身后的步伐略微加快，同他肩并肩后礼貌地问道，“可是身体不适？”
他“啊嗯”一声地连忙摇头，心里却嘀咕着：是，身体不好，经不起你们这群人的反复折腾，可离我远些吧。
走到家门口了，砚寒清朝那略显寒碜的小木屋干脆利落的一指，委婉道：“我所求不多，生活安稳已是最大的满足。”
那人一愣，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又返回到砚寒清的脸上，他点点头，那双灿然生辉的眼眸眨了眨：“俏如来过去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砚寒清心里有点恼，无奈地瞥了俏如来一眼：“喂，我和你可不一样。”
如琉璃般清亮的眼此刻正微微弯着，“嗯，俏如来明白的。”
——若非万不得已，俏如来绝不会来找先生。
02
真的真的很烦。
他拿起手中试菜的汤勺，暗自里却扫了一眼少年脸上不安的神色。
此刻此刻，担心也无用，不如放宽心等待结果，俏如来如若清白定会早日从大牢里释放。砚寒清是想这么安慰修儒的，但话还未出口，他就又无意识地举起了空荡荡的汤勺。
03
坐在大牢里的人倒是气定神闲，长睫安然地低垂着。
你就没想过该如何出这牢房吗？他蒙着面冷冷问。
我本以为多一点时间便能想出来方法。
这声调温和而轻松，丝毫不像深陷困局中该有的模样。
啊，这人太烦了。他愤愤地抬起眼恰好对上俏如来凝视着他的目光。那人眼睫微颤，似有万千星辉的一双眸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。
砚寒清在心里长叹，就不该多看这一眼的。
04
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，话是这样说没错，可是救那俏如来一命怕是会折煞自己十年寿命。
莫恼莫慌，静心静神。砚寒清心中默念。
偏偏修儒的声音传入耳中：啊，俏如来大哥，你身上的伤是怎回事……
砚寒清淡淡地试吃完眼前的药膳，点点头示意侍女此菜已可以呈上。
而后又不紧不慢出了御膳房，见无人注意，下一个拐角处便加快了速度啪嗒啪嗒朝那贵客的房间跑去。
有时候耳力太好，真特么不是好事啊。
05
他极富耐心地揉着手下面团，而背后的声音就没停过：辛苦先生帮忙了，先生边关之行可顺利？下次若遇上难事俏如来亦希望能替先生分担，哦对了刚刚替您拿去搪塞的借口若先生不满，俏如来还能帮您想个新的。
……没完没了！他一把将那人的手牵了过来，按在面团上：“你不是要学做素心软和金砖裹吗？”
俏如来乖巧地“嗯”了一声，偷偷瞅着砚寒清的手——此刻正软软地压在自己的手上。俏如来悄悄红了耳根，手指僵硬着，小心翼翼地一动不动。
砚寒清轻咳一声，立马移开了自己的手，抹了点碗里的面粉过来。
“……俏如来！”他急道，“别在面团上乱戳洞…唔！”
俏如来缓缓移开了自己的唇，勾起一抹温柔狡黠的笑：“好。”
06
他远远看见了俏如来，正准备如往常一般眼不见心不烦，却未料那人亦是低着头，紧紧攥着佛珠，步伐未曾停歇。
印象里那人好像总是朝自己笑着，开着那些无关紧要的玩笑。
他从未看见过这人心慌的模样。
不过匆匆一瞥，砚寒清却觉自己心里不断地往下坠着。
鬼使神差般，耳里忽然响起了师尊的声音——他太久没听见欲星移的声音，此时此刻却依旧能回响起那人叹息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：墨家钜子，很容易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。
于是砚寒清伸出了手，握住俏如来的手腕。
那人如受了惊的小动物般，紧绷着全身回过头来。
砚寒清轻声问：“发生什么了？”
07
那是一场如同噩梦的战役，真实到令他真正陷入了噩梦。
他看见褐发鲛人着一身华贵的衣服，熟悉的眉目里满带疏淡：你该明白，你想要的过去永远回不来了。
他梦见龙子离开，他梦见表妹惨亡，他梦见了太多太多。
醒来时，手上攥着的衣料也是熟悉的。
鼻端还有熟悉的檀香味。
像是察觉到他醒来，俏如来微微偏过头，安抚地蹭了蹭砚寒清的额发：“抱歉，战事瞬息万变，我只好先将你背往他处歇息。”
砚寒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，“战事如何了？”
俏如来点点头，朝他详细描述着战场上新的变化。
忽然，俏如来笑：“哎，砚仔…有点重。”
一直沉默着砚寒清靠在他的脖颈旁若有若无地跟着笑：“钜子大人，要多锻炼锻炼体力啊……”
那温热的气息钻进了自己的衣领里，俏如来连忙低了眼，却无意瞥见砚寒清残破的衣袖，他扯了扯嘴角努力继续笑着：“是，抱歉。”
08
那之后他又上了无数次的战场，刀光剑影里的冷光总会让他有一瞬的窒息。
好在一切都将结束。
他再一次在病床上清醒过来时，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守在自己床边的俏如来。
那人面容疲倦，见他醒来便“啪”一声倒在了他怀里。
……到底谁是病人！
砚寒清费力地调整着俏如来靠在他怀里的姿势。他坐在床上想了很多，许许多多的事情走马观花般闪现在他的脑海里。
他听见怀里的人喃喃念砚仔。
这什么鬼名字。
“你这人怎么那么烦。”砚寒清不满地念叨，手下却极轻柔地拂开那人的额发，朝那殷红刺眼的额印缓缓一吻。
